道堤街 48 號。

【153/365 | June 2|Monday】

“Every traveler has a home of his own, and he learns to appreciate it the more from his wandering.” ~ Charles Dickens

一如往年來到這裡。書展的白天,都在展館裡工作。四月的倫敦還是灰灰暗暗的,有點雨有點微冷。來到周末,幸好倒算清爽。清晨街上人很少,有的跑步,有的下樓匆匆買杯咖啡。於我而言,散步最好。順著羅素廣場走過去,五至十分鐘就到道堤街 48 號 (Doughty Street)。博物館快要開門,連同裡面的小小咖啡店。裝扮認真端莊的老人早就在大文豪老家門外等候,彼此說笑聊天,話語日常。

翻開許多輕巧易讀的書本,都把狄更新的行旅腳步,山一程水一程,從英國至其他歐洲地區,鉅細無遺圈點在地圖上,往往跡有可尋。匆匆活了近六十年,畢生所遊之地,所居之處,要數這暗棕色的三層式房子,勾勒最多,最詳盡。1837年,孩子出生後,狄更斯要另覓新居,選擇搬到這裡。空間偌大,溫暖雅致,渡過了兩年多的快樂時日,以大量寫作及繁雜編輯事務維持生活,繳付租金。

而小說家幾乎與「時代」這個詞掛了勾。記不記得散文集《非商業旅人》 (The Uncommercial Traveller) 裡,常常失眠的狄更斯於倫敦大街小巷漫遊思考,並細細碎碎地書寫下來。途經收容精神病患的伯利恆醫院他這樣寫:「我上次身在這麼一所醫院裡,曾有一名病患對我說:『先生,我經常可以飛。』我慚愧地心想,其實我也可以——在夜裡。那次也有一名女子對我說:『維多利亞女王經常過來和我一同進餐,女王陛下和我都穿著睡袍一起吃桃子和通心粉,王夫殿下還身穿陸軍元帥的制服騎馬前來陪伴我們。』聽到這句話我也不禁臉紅,因為我記得自己也曾舉辦宴會招待王室貴族(在夜裡),在桌上擺設豐盛不已的菜餚,而且我在那些華貴的場合上也表現得極為得體。」他天馬行空,同時不忘現實。生於維多利亞時代的盛世,沒有人比狄更斯更懂得,那富強與輝煌以外的陰暗面,字裡行間強烈的善惡感,揭露底下階層所受的不公義和苦痛。

如今老建築已改成人流不絕的博物館。狄更斯的書房,窗邊高高的書櫃,多放狄更斯本人不同版本、語言的作品 ﹣﹣ 事實上他本人出生草根,並沒有許多藏書,隨後才陸續擁有一些。木造的書寫台至今仍在,結結實實,寫字的斜板,花了,凹凸不平了,褪色了,足可想像案頭上曾被翻動過的、許許多多的紙頁,造就震撼人心的作品。它們之美,之好。他在道堤街,寫出了膾炙人口的《苦海孤雛》(Oliver Twist);別忘了,當然還有真正讓他一舉成名的《匹克威克外傳》(The Pickwick Papers)。

據說,博物館的翻新和布置,盡量貼近當時狄更斯在那裡生活的面貌,彷彿,邊默默書寫、邊聽著孩子在隔壁玩樂的狄更斯仍在;一個一個時代過去,而眼下世界一切,依舊紛擾如此。這是最好的時代,也是最壞的時代。他在《雙城記》裡,早早已給後世,埋藏了最精準的隱喻。

(原刊 《Read It 悅閱》 May 20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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